ZT 《尘缘》《天行健》《新宋》评审综述

pchell · 发表于 2009-8-16 12:02

三部作品均有可圈可点之处，煌煌巨制，各有特色。《尘缘》似新剑侠小说，《新宋》是典型的“穿越历史”小说，《天行健》归于玄幻。它们的小说观念，与传统小说有着较大差异，此类小说的思维，主要表现在其以天马行空般的想象突破传统文学的思维定势，以独具特色且极富感染力的表达开创出一片属于各自的艺术天地。他们各自占山为王，各有优劣，所以它们本来不宜比较，既要比较，只能取文学的标准。一是文学性（刻画人物、语言张力等），二是可读性。
对于网络小说与传统小说的区别，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说，网络文学的出身类似民间艺人的“坊间”，坊间艺术一定是有坊间艺术的特色，虽然坊间艺术有可能也会到金碧辉煌的殿堂里露露脸，但它生存的土壤和根基一定是在底层。那么，这种文学的特性就决定了：一是形式上必须好看，极具可读性，悬念迭起，否则网络读者会失去耐心。这一点类似说书人和早年间的话本。这里可读性不是可有可无，不是优点缺点，而是生存的前提。所以网络作家的作品都极好看。二是精神上反传统和反权威，正统文学上也有不少传统和权威，你不合规范就难以面市，网络文学在血统上，一出世就是和传统与权威叫板来的。虽然随着社会的发展，看来传统和非传统，权威与非权威，也不是决然不可调和，也有互相融合的趋势，但血统上的遗传还存在。三是其品格上的草根性，就是通俗性，娱乐性，非沉重性。不管怎样，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雅与俗的差异是客观存在，坊间艺术的通俗特性也是客观存在。
既保持了网络文学的民间血统，又能够克服这种出身的一些局限（比如某些庸俗和粗糙），吸收和融合传统文学的精美雅致和高尚情愫，这就是出色的网络文学。《尘缘》、《天行健》、《新宋》等就是这样的网络文学作品。
如果从传统纯文学的角度来看，这些作品无疑是具有挑战性的。但如果过分强调文学的语言、技巧，就有可能削弱它们本身的独特性质。阅读它们，不是对文学的阅读，而是对故事情节的阅读。
相比文学杂志上能看到的文本，网络小说有的着重厚重的历史背景、思想理论构造，史书的野心大胆昭显（如架空历史《新宋》、战争史诗《天行健》）；有的限于抽象世界，不与现实生活发生联系（如《尘缘》），总体而言，它们并不特别关注今天的生活，它们更在意传统的基础，但却融入当下的价值观。
两者最明显的差异在于：
传统纯文学文本十分在意叙事技巧的研究（更衍生出对叙事学的理论探索），由此会特别重视语词、语句的存在本身；而网络小说则着重在故事本身的天马行空，即对虚拟世界的想象方面用力。
简而言之，这次的阅读经验非常有趣，让我们看到了在传统文学的逻辑性、精确性、封闭性之外的另一种文学所具备的历史性、非确定性、多元性和开放性。它们所呈现出的渊博的信息、纵横的才气都使我们对小说的未来更具信心。
网络小说介意的是讲一个什么样的好故事；纯文学文本则介意怎样讲好、讲新一个故事。比如《新宋》的主人公石越身为21世纪历史系学生，出于不可知的原因一瞬回到北宋，网络小说会直接切入开始这场“更新宋朝”的游戏，纯文学文本一般会在这种瞬间转换导致的内心心理变化上做些文章，会将其现代身份、背景与宋朝的生活构建出碎片式回忆的时空感。
网络小说呈现故事的现象，纯文学文本则呈现故事的本质。所以，同样是叙事，却有两种不一样的表现。由此，会产生一些表象上的区别：网络小说的语言往往具备某种日常性（即不太需要阐释，每个人都能理解作者的意图，不太会产生意义的不一致）；纯文学文本试图建立的却是一种理想语言、人工语言，以此来区分于日常语言。比如，以精确为特色的“新小说”语言，如果用在网络小说上，显然将没有读者。
好的网络文学作品，标准是什么？当然，这是没有亦无法定论的。但就一些基本层面的要求而言，还是有些线索可循。比如：
1.情节是否清楚、明快，是否具备大众可读性（可读性对网络文学而言，可以说是一个根本条件）。
在这一点上，《新宋》的严肃似乎反倒成了缺陷；而《尘缘》大量与故事主干无关的情景描写，显然拖慢了叙事节奏。
2.严谨程度。网络文学可以忽视语词的美，因为它看重的是想象力，但情节的设置仍需严谨。
如果这条标准成立，那么《尘缘》的各个故事之间显然缺乏必要的铺陈呼应，主线不甚清晰，通篇谋划的能力稍弱
3.在看得到的故事现象背后，是否呈现出一些需要品读的意义（以此在众多类似作品中脱颖而出）。
《新宋》对于架空历史小说空间的拓展、对宏大历史的理论探索，《天行健》凭空构架出的战争时代（战场+官场）对战争之残酷的揭示，《尘缘》所涉及的修罗界、仙界、人间界、冥界鬼界以及东方世界的魔域，相较传统文学，格局确实海阔天空。
4.由于网络文学的形成方式一般是网络连载，所以，是否使读者等待的时间太长（即作者写作、更新的均质、快速）也成为一种考量方式。

《新宋》的主人公石越穿越时间隧道来到宋代，转而进入社会政权核心，并全面参与政治、教育、军事、外交等一系列变革，从而展开了历史与现实层面的双重思考。作者选取宋代作为故事和传奇演绎的舞台并非无因，这不仅涉及到对宋史的理解，同时也寄托了作者太多的社会和道德理想。这篇作品反映出作者良好的文史基础，对文化史的思考，对现实的隐喻也时有卓见。在如此巨大的篇幅之下，描绘如此复杂社会历史画卷，展现各色历史和虚构人物，确属不易。可惜的是作者长于史实的描述，虚构的想象力稍显滞重生涩。不过，后半部分的叙事明显较前半部畅达，足见作者所欠缺的也许只是经验而已。
《新宋》作者知识面广，历史、人文，尤其对宋代社会生活方方面面颇有研究，使作品颇具知识性，而且和其他完全靠想象和虚构结构的同类作品比较，《新宋》给人以不可类比的真实感。但作者更大的优势在学识上，不在语言素养上，也不在讲述的能力上，这就使作品语言不精炼，多叙述，少诗意，不懂含蓄，不懂适可而止。作品的文学描写不如它的知识说明。故事情节也较平淡，比较温婉，在打动人心方面略逊于前者。

《天行健》对人物的塑造、对战争画面的刻画、对人物心理的描摹有可取之处。尽管背景是虚幻的，但作者运用想象力赋予了自由无拘的叙事氛围。并不是说作品没有现实的针对性和道德关怀（特别是对战争政治的反思），而是这种关怀在一定意义上被抽象了。这部作品的语言给人留下不错的印象，叙事简洁而准确，颇能引人入胜。不足之处是作者的形而上思考流于一般常识，未能深入开掘，让人遗憾。
《天行健》写人类与非人类的战争神话，主要情节在帝国军队和蛇人军队之间展开。主旨在反思战争和暴力，揭露当权者之间的权谋和倾轧。情节环环相扣，节奏紧张。作品的语言干净洗练，有张力和幽默感。主人公楚休红的的刻画比较丰满，尤其是他的内心活动，描写的复杂细腻，显示出作者的文学功底。

《尘缘》虽有具体的历史背景，但在虚构性和叙事的灵动方面比上述两篇走得更远，此作似乎受武侠、仙道一类的叙事影响较大，故事富有想象力，文意玄远别致，但作者目前的笔力似乎不足以支撑如此篇幅的巨制，叙事节奏紊乱是美中不足。
《尘缘》是一部读来给人既有似曾相识之感、又完全创出新境界的作品。作者功力深厚，储备丰富，“法宝”众多，语言精炼，无论是仙界还是凡尘，都描绘的生动传神，活灵活现。作品刻画人物的功夫尤其见长，众多人物，各个鲜活，不论真人道长、魔头小妖，还是人间众生，皆能描绘的入木三分，一颦一笑，一谈一吐，个性鲜明，栩栩如生。作品成功地塑造了纪若尘这样一个阴错阳差、假冒“谪仙”的道德宗弟子血肉丰满的文学形象，他的命运始终被读者深深牵挂。作者的丰异想象力帮助他把此书的细节描述得令人惊叹，出众的讲述才华使作品令读者不忍释卷，独到的文学情愫让这部作品在情节性可读性之外还具备了抒情诗般的心灵感动，某些场景某些细节（譬如顾清和纪若尘初见那一幕）堪称绝唱。
一部这么长的作品，能让人一口气读下去，连连拍案，欲罢不能，读过之后，除了过瘾之外，情绪上还留下了深深憾叹，心潮泛起不断的涟漪。这样的小说，即使算上纸媒的传统文学作品，又能有几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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