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

壮男子 · 发表于 2011-9-9 22:35

本帖最后由壮男子于 2011-9-9 23:3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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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他家住在港岛西，那边人气不旺，稀稀落落有些店铺，住家。他家楼下是个药材行，一年夏天的时候他在骑楼乘凉，在药材芬芳下半梦半醒的，不知道怎么的睁开眼自己却在皇后像广场的石凳上，正在纳闷自己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却见对面有一个女孩在打量自己，不由得心跳起来，毕竟是18岁了。四目相对，女孩低下头，站起来就走了。他讨个没趣，懒洋洋的起来去喷泉打算洗个脸，见那水面倒影不由得吃了一惊，水中的人面分明是个老翁。吃惊之下，却发现自己原来是在黄竹躺椅上，南柯一梦而已，此时月已西斜，蛐蛐在角落里呻吟，回想那个梦中女孩，他不由得又恍惚起来。

壮男子 · 发表于 2011-9-9 22:51

高中毕业了，那时香港也不过就一所大学，他的程度差，升学是没希望了，家里有亲戚在英国开餐馆，差人手，出船票要他去帮手，他也是无所谓，反正这么大没出过门口，最多是12岁去过一次广州。去伦敦的旅程犹如一辈子那么漫长。
餐馆打工是枯燥的，一天到晚困在厨房，把他闷得内心发狂。战前的伦敦是压抑的，工作也是压抑的，在伦敦呆了不到一年他就拼命想离开。
香港他是不想回去了，同做的伙计升仔突然问他想不想去巴西。他叔父在巴西开农场，给他发话说，随时欢迎他过去。这次没人给他出船票，还好他也有钱了，临行升仔却改了主意，不走了，他也颇为犹豫，最后心一横还是上了船。升仔给他送行，说在巴西的叔父已经知道他来，到时候会给他接应。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升仔。亲戚的餐馆毁于伦敦大轰炸。

壮男子 · 发表于 2011-9-9 23:38

本帖最后由壮男子于 2011-9-10 00:39 编辑

来之前他对巴西完全没有概念，还好旅程没有香港到伦敦那么漫长，下船前还担心接应的事情，不料却极为顺利，因为他是唯一的唐人旅客，所以接应的一下子认出他来了。现在回想起来，他居然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在里约还是在圣保罗下的船，反正也年代久远了。
升仔叔父叫梁井，搞不清怎么有人给儿子改名叫做井的，所以他叫人家做井叔。
井叔的农场，从码头去，车跑了两天3夜。他头晕眼花的安顿了下来，很快他又后悔了，农场的生活原来比餐馆苦多了，天不亮就要起来伺候那些王八蛋牲口，至今他还记得第一次进入那些牲口大棚的情形，扑脸的蚊虫小咬，腥臭的畜生气味，地上可疑的物体，令他想吐，又觉得尿急大便急，汗水湿透了前胸后背，那才是真叫做狼狈。
农场离那里都遥远，这一次他无处可走了，虽然每天都觉得生不如死，可是还是得活下去。想起来也是奇迹，他居然在这里一呆就是60年。期间井叔死了，井叔的儿女早就搬去了里约和其他城市，他就代管农场，一下子就是几十年。本地没有华人女子，30多的时候他也结婚了，老婆是本地番婆，矮矮黑黑，前突后大比他小10几岁。老婆一辈子没有生育，他也是个无所谓的人，在一起也大半辈子了，现在他说一口的葡语，很难想象他刚来的时候还一句话也不会，现在说广东话却有点结结巴巴了。
老婆壮壮实实的，却毫无征兆的就走了。那天上午他出门的时候老婆还好好的在家忙碌，下午回来见老婆歪在椅子上，一开始也没在意，后来叫她没应，再看看她已经没呼吸了。
办完老婆的丧事，突然发现家里空落了不少，钱其实早就不是问题，这么多年忙忙碌碌的其实也不过是习惯。巴西那地方终年都是夏天，不觉得热其实也是习惯了。算起来他也60几年没回香港了，父母早就作古，兄弟姐妹也不来往多年了，此时他却动了回乡的念头。
托人定好了机票，他就动身到了伦敦，此时他已经完全不认识伦敦了，还好也就是呆3天，随便走走就算了。
伦敦去香港原来有很多飞机，一路上身边的妇人在哄哭闹的婴孩，一边和丈夫埋怨路途遥远，他还记得以前从香港到伦敦的旅程是长得记不起来了。
他是几乎认不出香港了，记得以前九龙像样的地方也不过是半岛酒店，如今酒店还在，周围是一点也认不得了。港岛那边还是有点记忆，父母住的唐楼早就没有了，他回到了原来的邻里，还能看到几座旧楼，周围都是海味杂货批发店铺，一阵陈旧而熟悉的味道。
漫无目的的走了好久，这天是周末，人流滚滚，不觉间走到了皇后像广场，本想进去清净一下，却见到周围站了不少黑黑皮肤的女子，或坐或站，叽里咕噜的不知道说什么。这些黑皮肤女子，却令他又想起巴西。他摇摇头，找了个清静点的角落，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拭了一把汗。突然发觉有人在打量自己，抬头看去，却是一个女子，坐在对面，四目相对，女子低下头来，起身离去。他不由得心里一动，似曾相识。那女子已经离去，他觉得无趣，就起身去旁边的喷泉打算洗个脸，水中倒影着自己的鸡皮鹤发颜容，突然想起来自己以前也见过这个倒影，自己原来已经81岁。

天上明珠 · 发表于 2011-9-9 23:45

写的相当不错

菊花变成向日葵 · 发表于 2011-9-10 03:46

前排

美人如玉剑如虹 · 发表于 2011-9-10 07:09

麦子谷子 · 发表于 2011-9-10 09:02

赞，不绝口。

费莫 · 发表于 2011-9-10 09:07

写得妙！喜欢得很！

newday · 发表于 2011-9-10 09:12

真好，无限凄凉

费莫 · 发表于 2011-9-10 15:38

香港-英国-巴西
一晃63年

小美猪 · 发表于 2011-9-10 17:21

这么好看啊。强帖留名

天上明珠 · 发表于 2011-9-10 17:59

想知道lz，这是征文吗?

junglebell · 发表于 2011-9-10 21:26

此文让我想起梁朝伟主演的一部电影。

壮男子 · 发表于 2011-9-10 21:26

不是啦，这不是我的故事，别人的事情而已
昨晚有如鬼捉手的写了下去，还有其他的小故事，以后写

hz · 发表于 2011-9-11 02:15

像小说，还以为是转载的呢。
好看，请继续，不要停。

和你在一起 · 发表于 2011-9-11 08:51

写的真好，是命运也是无奈。sigh~~~

壮男子 · 发表于 2011-9-11 22:55

小齐

小齐今年刚30岁，外表看起来却像个20出头的小女孩，10年她的外表并没有改变什么，有时候她很孩子气的对丈夫说，唉，蜜糖，我比以前重了2磅了。她说的以前是她18岁的时候，那个时候喜欢她的是Khan.

壮男子 · 发表于 2011-9-11 23:02

在小齐的记忆里，家里的亲戚特别多，多得她叫不过来，所以从前回乡下她很少叫人，被别人叫了也是含含糊糊的回答而已。她隐隐约约的记得自己的老家以前有很多鱼塘，小河和桑树，香蕉树，现在也很少回去了，好像鱼塘都没了，小河也脏乎乎的，人也不是很认识了。

（明天还要上班，算了）

天上明珠 · 发表于 2011-9-11 23:02

沙发

MtlCanadien · 发表于 2011-9-12 08:42

好看。

junglebell · 发表于 2011-9-12 19:24

请继续！

scorpio8 · 发表于 2011-9-22 21:17

LZ在香港待过吧？
极好看的短篇。有香港作家文气。说错莫怪。
等下文。

费莫 · 发表于 2011-9-22 21:40

非常喜欢，非常崇拜！

壮男子 · 发表于 2011-9-22 23:00

不好意思
小齐的故事不想写下去了
多谢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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